目 录

范 仲 淹

 

郑侃嬨

 

        经验是以很贵的代价买来的。经验的价值往往与所付的代价成正比例。一个有万夫不 当之勇的名将,绝对不会是一个“坐不垂堂”的千金之子。因为他的技能是需要在刀尖剑芒 之下,万死一生养成的。人生的安危,别有深义,不是一般浅见之徒所能了解的。怕水的人, 尽力避免和水发生关系,一旦有水灾,他当然是最早惨遭灭顶的人。可知怕水避水,不如早 学游泳之为得计。精金不是在矿里生产出来,是从炉里锻炼岀来的。失了锻炼,即使有非常 的资质,也没法成为美材。寇准和仲淹都是历史上难得的人物,前者因为成名早,从艰苦得 来的经验少,结果虽能任重,但难持久,后者因为成名晚,从艰苦得来的经验多,结果既能任重,也能持久。好比运动家,百米竞走,准也许会比仲淹跑远半尺,但到了马拉松决赛,冠军一定是仲淹的。准的敏而勇,富急才,仲淹勉力一定可以赶到相当的程度;但仲淹的谋多算久,能治事,也能治人,善于定百年大计,这恐怕不是“不学无术”的准所能追及的。我们试看看仲淹怎样对付西夏,便可以深切的认识他了。

        宋开国之初,便以平和妥协,息事宁人为对外原则。纵敌日久,不但使契丹坐大,并且使久服中国的西夏①乘机叛乱。夏王元昊,雄毅多谋,素有大志。他做王子时,常常劝他的父亲德明不要臣服宋室,德明总是阻止他道:“我用兵太久,疲倦得很,不想再生事了。同时我们族人这三十年来,不断有锦绮穿,全靠宋室恩赐,不能负他。”元昊道:“穿着兽皮兽毛,干畜牧的工作,我们蕃人都习惯了。觉得这样才方便。英雄生下来应该为王为霸,要锦绮干什么?”果然父亲死后,他袭了封爵做夏王,便励精图治起来,整肃军旅,派重兵北备契丹,东窥中国。他又知道单靠武力,忽略文化,不是王霸之业。他要仿效中国的制度,建立一个文明的国家。正苦没法入手,不幸那时中国华州(今陕西华县)有张吴两个士子,因为考试失败,谋事不遂,听闻元昊有意自强,竟背叛中国,跑到元昊那里献计去。元昊非常喜欢,重用他们,凡关于立国规模,入寇方略,多是他们教他的。从此元昊常为边患,不久便略地万里,以黄河和贺兰山作为保障他的地盘的险要。但元昊并不因此心足,还是常常侵犯边境。

        到了仁宗宝元元年(1038年),元昊居然称帝,建国号叫做大夏,上书宋室,要求割地,跟着派大兵压境,攻打延州(今陕西延安市)。知延州的范雍是一个糊涂人,不知道防备敌人,中了敌人的计,一败不可收拾,延州仅赖大雪阻敌进攻,得以苟延残喘。那时夏师正盛,消息传来,关中震动。朝廷急于找一个熟识边事,智能却敌的人。韩琦荐仲淹,仁宗便召他来知永兴军,跟着用他做陕西都转运使。关于边事,仲淹不主张轻举妄动。他对仁宗说道:“为目前定计,最好是严戒边城,使持久可守,充实关内,使无虚可乘。如果敌人来,吩咐边城把可以劫掠做粮食和军用品的东西都搬清了,又不和他打大仗。关中稍有实力,敌人哪里敢冒险深入?那么他们既不得大战,又不能深入,二三年间,自然会困弱的。这是上策。听说边臣多请五路入讨,臣恐怕不能随便冒冒失失的进兵的。太宗朝派宿将精兵来西征,结果经过许多艰难还不能收复,何况今儿承平日久,没有练好的兵将,忽然要定谋深入,臣说,这样干,国家安危,很难预知呢。望陛下慢些进行攻策!”

    仁宗初听仲淹的话,觉得很有道理,不久便升他做龙图阁直学士,和韩琦一块做陕西经略安抚副使。仲淹以为延州是夏人出入必经之地,非得良将坚守不可,因自请兼知延州。事前仁宗曾下诏分配边兵:总管领万人,钤辖领五千人,都监领三千人,御敌时,官卑的先出。 仲淹道:“不量敌人众寡而出战,以官为先后,这是取败之道。”他于是大阅州兵,得一万八千人,分为六部,设六将,各领三千人。教他们量度敌人多少,轮流着出来抵抗。敌人探知实情,便不敢来犯.后来诸路学效仲淹编练军队之法,延州一天一天的坚固起来。夏人彼此相诫道:“不要想延州罢,小范老子(指仲淹)肚子里有几万甲兵,不比大范老子(指范雍)可以欺负呢。”

        急功而好小利,本是人的常情,可是天下事往往就误在这里。仲淹坚守边城,不慌不忙上办防御训练的工作,虽有成绩,但究竟不像战胜攻取,追奔逐北的使人惊奇欢慰。因此急功的人,都有些嫌他持重了。后来仁宗也等得不耐烦,要以武力解决元昊,召仲淹和琦商量应机乘便出师,琦赞成鄘州(今陕西富县)延州同时进兵。仁宗拿琦的奏疏给仲淹看,仲淹道:“臣和琦他们是一条心,并非胆怯;但战争是危险的事,我们应该谨守观变,不宜轻兵深入。”琦又派尹洙到延州来和仲淹商量,仲淹坚执不可。洙怀疑仲淹不够勇敢,叹道:“关于这点,您比不上韩公!韩公道:‘大凡用兵,当置胜负于度外。’”仲淹道:“大军一动,万命所悬, 而能置于度外,我不见得可以这样的。”不幸这次琦竟因轻敌惨败。琦打败仗回来,走到半道,阵亡将士的家属几千人,围着他的马前举哀,手里拿着故衣纸钱招魂,哭道:“你先前跟从招讨(此时韩琦做经略安抚招讨使)出征,今儿招讨回来,而你已经死了。你的魂能跟从招讨回来么?”哀痛之声震天地,琦的心非常难过,泪流满面,勒住马不能前进。仲淹听见这个消息,叹道:“当着这个时候,恐怕不能置胜负于度外了。”

        仲淹之所以迟迟不愿与夏人决战,不是胆怯,不是太过小心,实在是因为当时夏强宋弱,不易取胜。即使侥幸得胜,善后无法,胜也是没用的。他很知道,一个国家应该为着久远打算,不能因为忿恨,和敌人争一朝的胜负的。至于在特殊情形之下,非冒险进取不可,他是不会后人的。他知庆州时,庆州西北马铺砦当后桥川口,在夏人势力范围里。他要在这里筑一个城来守,但知道夏人一定会力争的,他于是悄悄的差他的儿子纯佑和番将赵明先去占领这块地,然后自己引大兵赶来,一面交战,一面建筑,十天便筑好一个城。这便是大顺城。当时夏人带三万骑兵来打,诈败,仲淹戒部下不要追他们,果然是埋了伏兵。这也可以见得仲淹的智勇恰到好处。

        后来仁宗用琦和仲淹同做陕西安抚经略招讨使,仲淹像从来未和琦发生过意见似的。 两人同心同德,协议边事,号令严明,爱抚士卒。诸羌②跑来归附,他们俩推诚抚接,羌人感恩畏威,不敢来犯。边境的人因之作歌道:“军中有一韩,西贼闻之心胆寒,军中有一范,西贼闻之惊破胆。”此时仲淹谋敌的计划已经成熟,正在打算出兵收复灵夏横山之地。元昊害怕,马上上表称臣求和。爱和平的宋室也不顾什么诚诈利害,竟答应他了。好在仲淹所下守备的功力深,余荫正长,从此西夏再不能怎样大害中国了。

        仲淹的刚毅果敢,坚忍有恒,能干大事,多得于平日的学问和修养。一个人虽有仲淹之志,如无仲淹之学,恐怕不会有他这样的大成就的。仲淹姓范,字希文,苏州人。父亲是徐州节度使的书记。仲淹生后第二年,不幸死了父亲.因为家境困难,没法生活,母亲带着他再嫁给长山朱氏。仲淹少时多病,环境又不适宜于读书,但他什么也不管,发愤求学。到了二十一岁那年,跑到长白山醴泉寺读书去。他认为一个人非刻苦不能有成,因此他让自己过着很艰苦的生活,他每天只煮一盘粥,冻后分为四块,早晚拿两块粥冻,夹着几根切碎的咸菜,点盐来吃,这样一直过了三年。

        此时他还不知道自己不是朱氏子,他看见兄弟浪费,常常劝谏他们。有一天,他的兄弟不髙兴,回嘴骂仲淹道:“我自己用朱氏的钱,和你有什么相干?”仲淹听见这话,非常的惊疑,有人告诉他道:“你本来是苏州范氏子,你的母亲带你再嫁给姓朱的。”仲淹大受感动,更加发愤起来,一定要自立门户。马上便提琴佩剑往南京去。他的母亲听见他出走,忙差人追他。仲淹把他弃家的理由对来人说明,并和母亲相约十年后中了进士来迎她。


        他到了南京,日夜躲在学舍里读书,一直苦学了五年,未曾脱去外衣安眠过。有时晚上读书,疲倦要睡,他便拿些冷水洗脸,神气清醒些,还照旧念书。他此时生活更苦,一天只有一顿粥吃。但他很自信,他这样苦读,一定能读出道理来的,所以很乐观做人。有一天,真宗的车驾经过南京,学舍里的人,都以得见皇帝为荣,争着跑出来看,只有仲淹还是埋头读书不动,有人问他为什么错过这样好机会,仲淹道:“将来见他未晚。”

        南京留守有一个儿子和仲淹同学,他把仲淹的操守和苦学的情形告诉父亲。留守很佩 服仲淹,差人从公厨里弄些好饭菜来送给他吃。仲淹把东西留下,等到坏了还不吃。留守的儿子很奇怪,问仲淹道:“大人听闻您清苦,所以送些食品来,但您全不下筷,莫非您以为这样是得罪您吗? ”仲淹谢道:“我不是不感激令尊的厚意,但我安于吃粥已经好久了,今儿忽然享受盛撰.,吃惯了嘴,将来还能吃粥么?”

        仲淹在这一年中了进士,迎接母亲奉养。那时他才二十七岁,和母亲十年之约,因努力的结果,居然五年便达目的。他虽然为着养亲,急于做官,但如果要他违背道义,这个官,他宁可不做了。他最初做广德军司理参军的时候,把母亲接了来。当然按他的生活需要,他的官是不能掉了的。可是他认真办事,只问是非,不顾利害,常常和太守争论案件,太守好几次对他生大气,他不肯受屈,只好辞职。他每次和太守辩论,把两人的话,都写在屏风上,等到他辞职那一天,屏风写满字了。他是一个清廉人,官俸又不多,因此很穷,临走时,没法筹一笔盘费,迫得把他惟一的财产,一匹马,卖了跑道回去。

        没有多久,仲淹又岀来任职,但升迁得很慢,十年以来,都是做小官。等到母亲死后,他才贵显。他认为这是一个很大的遗憾。他后来常常教训他的儿子们道:“我从前过贫苦的日子时,和你们母亲奉养祖母。你们的母亲要亲身下厨煮饭,而祖母从来没有充足的嘉肴美点吃。现在我收很多的官俸,想好好的奉养祖母,但他不在了,你们的母亲又已早死了。我最恨的是忍心让你们享富贵的快乐。”

        其实仲淹令他的儿子享乐也是有限的,他的钱都拿去周恤人,从来就不许家人过华丽的生活。他的家法很严,儿子纯仁娶媳妇时,有人传说新妇拿罗绮做帷幔,仲淹生气道:“罗绮哪里是做帷幔的东西?我家里素来是清俭的,怎能坏我的家法?有人敢拿罗绮的帷幔送来, 我一定在院子里把它烧掉。”

        平常富贵人家,因为生活舒适,习惯于骄奢淫逸,很少出好子弟的。只有仲淹不以富贵的所养来害他的儿子,教他们乐善慕义,因此都能成为贤能的人。他的大儿子纯佑,自幼努力读书,以会写文章出名。长年跟父亲在军队里服务,又以勇敢精明见重于同事。抢筑大顺城之役,是纯佑的首功。二儿子纯仁,道德学问都很深厚,更可以说是仲淹的肖子。他后来是哲宗朝一个忠直贤明的宰相。纯仁小时也是非常好学的。他日夜下苦功,晚上点着灯放 在帐里读书到更深,日子过久了,帐顶被烟熏得像墨一样。

        仲淹在睢阳时,也曾差纯仁到苏州搬五百斛麦回家。纯仁回来的时候,船泊在丹阳,遇着石曼卿,问道:“您旅居这里多久?”曼卿道:“已经两月了。我有三个亲属新死的棺,寄在浅土里,想把他们葬了才回北方去,但在这里没有一个可以商量的人。”纯仁想也不想,便把五百斛麦连船送给石曼卿,自己骑一匹马从长卢的捷径回来。纯仁到家,拜谒过父亲,站在父亲身旁,许久没说什么。父亲问他道:“你在东吴有没看见相识的人?”纯仁说:“曼卿因为三丧未安葬,留滞丹阳,今世又无郭元振③,没有可以告诉的人。”仲淹道:“你为什么不把麦船给他呢? ”纯仁道:“已经给他了。”他们父子好施,有这样同情心的。


       仲淹门下多贤士,纯仁兄弟都能折节和他们交游。纯仁和司马光在洛阳那时,相约开一个“真率会”以一顿粗米饭,几杯清酒请客。洛阳中人,认为这是一种胜事。仲淹其他的子子孙孙都能谨守家风,传好几代都出好子弟。这是历史上绝无仅有的事,我们说仲淹是一个大教肓家,亦无不可。

        仲淹不但能教育自己的儿子,也很能教育他人。他初出来在广德军做司理参军,看见广德人不知道求学,便替他们请三个名士做老师,不久他们便很有大的进步,不断有人中进士。

       晏殊在南京做留守时,请仲淹管理府学。仲淹常在学里住宿,教学生夜课,和他们定了时间表,读书,睡觉,吃饭都有定时。有时他悄悄地到学生宿舍里来视察。有一天,他发觉一个不按时先睡的学生。仲淹问他是什么缘故,那人答道:“刚才觉得很疲倦,暂时躺躺休息一下。”仲淹问他未躺前看什么书,那人随便乱指一本,仲淹拿他所说的书考问他,他答不出来。 仲淹知道他不用功,胡说塞责,惩戒他。以后学生都以这个人为戒,努力向学,不敢偷懒了。仲淹出题给学生作,必定自己先作过,看看难易如何,和该怎样用意,然后教学生写。远近的人,听见他这样循循善诱,能来求学的都跑来了。仲淹认为人才全是靠教育出来的④。他要为国家育人材,到处设法兴办学校,一时教育大兴起来。仲淹通六经,长于易学,有来求教的,他一定很高兴的为人执经讲解,毫无倦容。他拿他自己的俸禄,养四处来游学的读书人。 他无论怎样忙,有机会教人,总是不肯错过的。因为听他几句教训而成功的,不知有多少人,如张载、狄青等就是很好的例子。

        仁宗康定元年(1040年)西境非常危急,那时张载才十八岁。他志在得功名,想结合一班同志去取洮西之地,上书谒见仲淹请愿。仲淹知道他是大器,但所长不在兵,乘机劝勉他道:“儒者自有名教可乐,何必从事军旅,说完,亲手拿一篇《中庸》送给他。载立即改变过来,努力于道学,后来成为一代的大儒。仲淹做西帅时,狄青在他的部下。仲淹看出狄青是良将材,有心要成全他。有一天仲淹亲手拿一部《左氏春秋》给他,对他说道:“熟读这部书,可以决断大事。为将不知古今,不过是匹夫之勇而已。”青从此发愤读书,结果成为一个智勇兼全的良将。

        仲淹之所以能使人敦品励学,开宋儒崇尚节操的风气,完全因为他自己能居仁由义,以身作则,为天下倡导。凡义理所在,仲淹虽赴汤蹈火也不推辞。他做天章阁待制时,因为论事直言无隐,切中时弊,把但求敷衍了事的宰相急坏了。他暗里使人示意仲淹道:“待制是侍臣,并无言责。”仲淹道:“直言正是侍臣的事,我怎敢不勉力。”宰相晓得没法禁止仲淹说话,只得别生一计,委他做开封府尹。这是一个非常繁难的职。宰相想使他忙到没空发议论,万一做错事,便可以借故革他的官。不想仲淹振起精神,办事很有条理,把一个多事的京都,弄到“政简刑清”。京里的人,无不歌功颂德地唱道:“朝廷无事有范君,京师无事有希文。”宰相弄巧反拙,竟奈何仲淹不得。

        那时一个得宠有权力的太监阎文应违法,作威作福,扰乱治安。谁都怕惹火上身,不敢弹劾他。仲淹也以为他一出言攻击文应,必会得罪处死的,但他为国家设想,不能不冒死直谏疏。疏上了后,他便绝食,把家事尽交给他的长子,叫齐他的儿子来吩咐道:“我上疏斥责君侧小人,恐怕难免一死。我死后你们不要再做官,就在我的坟墓旁边,教授生徒罢!”幸亏仁宗听了仲淹的话,把文应充军岭南去,仲淹才得不死。

        仲淹不但对大事认真,对小事也非常认真的。他常说:“士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他这句话,是从大处着想,也是从小处着想的,因为他尽力施赠,自奉极薄。他每晚睡觉前,必先计算他一天为自己花了多少钱和干了什么事,如果所用的钱和所干的事价值相等,他才能熟睡,否则整夜不能阖眼,第二天一定要设法改过。

        他六十一岁那年做杭州知府,把自己俸禄所余的钱,在苏州买几千亩良田做义庄,赡养宗族里贫穷的人,而自己虽有退隐的心,但并不为自己打算。他的子弟乘机请他在洛阳建筑一所别墅来养老,他推却道:“一个人如有道义之乐,甚至身体也可以不介意,何况所住的屋子?我的年纪已过了六十,余生无几,今儿建筑房子园圃,等什么时候住呢?我所忧虑的是位高难退,不怕退后没有居住的地方。而且西京士大夫的园林随处都是,做主人的往往不能常常游玩。我要去游,有谁阻我?何必一定要自己私有才快乐呢?如今我俸禄所余的钱,都定了拿来周济宗族,你们要听我的话,不要挂着我没有房子住。”他总是这样无微不至,舍己为人的。

        元昊请和之初,西境一时相安无事,谏官欧阳修等奏称仲淹有宰相材,仁宗也深知仲淹之为人,就拜他做宰相。可惜当时宋朝的积弊太深,在势不能早晚革除,而仁宗望治太急,不肯给仲淹充分时间按部就班治理,结果仲淹执政,并无什么大治功,这哪里是仲淹的过错呢? 史家说他为政“更张无渐,规模阔大,不易执行。”实在是冤枉的话。

        仲淹晚年不得志,仆仆做州府官,六十四岁那年转任颍州(今安徽阜阳)未到任便死了。 好在他过去能及时努力,早已立下了万世不朽的大功。他死去那一天,四方听闻的人,都哀悼叹息不止。羌人召集许多同族来哭他,伤心到像死了父亲一样,斋戒了三天,才拜辞去了。 过去汉人干怀柔异族的工作,感人最深的,恐怕只有仲淹罢。

 

 

注释

①     拓跋氏是中国西境一个异族,唐时服属中国,赐姓李,世世做夏州节度使。到了宋仁宗时,夏主元昊作反称帝,改国号做大夏,史家称他做西夏。

②     羌是当时中国西境的异族,久服中国,元昊叛变时,暗里引诱羌人相助。有一次,他约定羌族酋长六百多人做向导来侵略中国,幸亏事泄得早,祸乱不至发作。后来仲淹治边,以恩结诸羌,和他们立约,羌人才肯为中国用。羌人很尊重仲淹,大家都称他做龙图老子。

③     郭元振是唐武后时一个尚义任侠,慷慨施助的人。

④     见《邠州建学记》,《范文正公集》卷七,第4页。

 

参考书

《宋史》:《仁宗本纪》,《韩琦传》,《范仲淹传》,《范纯仁传》,《夏国传》。

明冯琦《宋史纪事本末•夏元昊抗命》。朱熹《宋名臣言行录前集•范仲淹》。

黄宗羲《宋元学案.高平学案》,《横渠学案》。

《范文正公集》、《范文正公年谱》、《年谱补遗》、《范文正公言行拾遗事录》、《褒贤集》。以上五种均见 《四部丛刊》本《范文正公集》。

                          

 

                                                                (原载《大众知识》1936年11月1卷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