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耕文苑凝寒香

——记我国著名作家李广田

王庆武

       李广田,号洗岑,笔名黎地、曦晨、望之,邹平县码头乡人。农 历1906年10月1日生于小杨家村一户王姓农家。排行第四,取名锡爵。因王家生活困难,在他快满周岁的时候,过继给了邻庄草庙头村中年无子的舅父李汉云,取名李广田。

李广田

       李广田幼年嗜读,苦学不辍,靠自己的聪明才智和执着的追求,十几岁时就博览群书了。1921年,他考入了县城师范讲习所,因学习成绩优异,不到一年半,就被一所县立小学聘为教员。任教半年,他就辞去教职,拿着教书筹得的路费,背着家人跑到省城济南,考入了公费省立第一师范学校。当时正是新文学运动时期,文学刊物和文艺团社如雨后春笋。不久,李广田加入了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成为全省300名团员中的一个。他参与组织成立了“书报介绍社”,与同学臧克家、邓广铭(原北京大学历史系主任、教授)成为骨干分子,大量地介绍鲁迅、郭沫若的著作和文学研究会、创造社、语丝社、未名社及苏俄等外国文学作品。同时,开始尝试练笔,写散文、诗歌类作品,投到每周一期的校刊上。1927年春,大革命的影响波及到山东,“书报介绍社”负责人因参与学生运动,被学校开除了,李广田勇敢地承担起责任,继续坚持办下去。1928年,政治形势日益恶劣,因邮购苏联托洛斯基的《文学与革命》等进步书籍,他被山东省督办张宗昌的宪警逮捕入狱。在狱月余,受尽折磨,被判死刑。父母卖尽家产,也未能将他赎出。直到北阀军攻克了济南,才被释放。出狱回家,国民党县党部以高官厚禄为诱饵,约他任职,他婉言拒绝。此后,他先到德州陵县一所小学当教员,继去曲阜二师附小任教。秋假中,他带着任教一年筹措的路费,跑到北京报考大学,顺利地被北京大学外文系录取了。从此,22岁青年广田的脚下,展开了一条新的生活道路。

        在北京大学,李广田苦学英文、日文、法文。1934年4月,在 《未名》杂志终刊号上发表处女作《狱前》,阐述了自己"……对待生与死,革命与文学的鲜明观念和坦荡胸怀。”文中写道:“那时代,是个黑暗到极顶的时代,真正活着的青年,都是背着脑袋走路,不知不觉便会走进罗网去的。流血是人所习见的;死,也不觉得怎样害怕。正因为青年们要活,所以把死轻轻地掷在一边。”从此,李广田踏上了文学创作的道路。他与同系的卞之琳、哲学系的何其芳结为挚友,三人将各自的诗作收编在一起,取名《汉园集》。这时,他开始散文作品的创作。先后出版了由周作人作序的《画廊集》和《银狐集》,一举成为三十年代抒情散文的代表作家。

        北京大学毕业后,李广田到济南省立一中任国文教员,创作出 版散文集《雀蓑记》,抒发了对故乡深挚的情愫和难以忘怀的眷念。 抗日战争爆发后,日寇入侵山东,他随学校,先迁至泰山脚下,12月 24日,在冰天雪地的日子,在敌机的狂炸下他们离开泰安。由河南辗转湖北,在郧阳留住半年。1938年12月,徒步西行两个月转入四川,在罗江中学立足。两年长途流亡,历经穷山恶水、饥饿寒冷、盗匪疾病,所见沿途百姓衣不遮体,食不果腹,妇孺丐者遍街巷,倒毙者随处可见,弃婴为野狗所食之遗骸……。而土匪兵燹,贪官污吏、抓丁抽粮、苛捐杂税等数不尽的罪恶。每走一步都有一种踏入“圈外”的感觉。他将所见所闻行诸文字为《圈外》(再版时改为 《西行记》)。

        李广田在罗江因讲授鲁迅文章和苏联小说,被到校“视察”的特务发现而解聘。后经卞之琳介绍去昆明西南联大叙永分校任教,1941年转西南联大任教,流亡生活中,他和一些地下党员有了接触和往来,他认识到了中国共产党是抗日的先锋,是拯救中华民族的唯一力量。教书之余,他读了《什么是列宁主义》、《列宁的故事》、《少年先锋》等书籍。他开始以马列主义观点讲授文艺理论,并与闻一多、朱自清交往甚密。这已是抗战中后期,通货膨胀,物价上涨,为生活所迫,李广田除在联大授课外,还给外校兼课,他仍利用课余时间勤奋写作。出版了散文集《回声》、《灌木集》,诗论集《诗的艺术》。

        1945年12月1日,昆明发生了震惊中外的“一二• 一”惨案, 李广田义愤填膺,和学生一起上街游行,连日为烈士守灵。在四烈士出殡的日子,他参加路祭活动,并随同四、五万人的行列走遍全城,一直把烈士遗体送到城外墓地。当闻一多先生于暮色苍茫中站在墓前悲痛地宣誓:“我们一定要为死者复仇,要追捕凶手,追到天涯,今生追不到,下一代追。”李广田悲愤到了极点。他在12月5 日《不是为了纪念》演讲中说:“……多少人的鲜血正洋溢在我们周围。假如杀人者不肯放下屠刀,大约我们的血还得继续流下去 ……。”“我们要奋然前进!而’一二• 一',正是进军的口号,'一 二• 一'使我们的步伐更一致,’一二• 一’召唤我们勇敢向前!”国民党政府“个别消灭,局部清扫”的反动政策,使春城笼罩着白色恐怖之中。1946年7月,李公朴、闻一多先生相继遇害。全国各地、世界各地唁电、唁信、抗议书呼吁书,象雪片一样飞向昆明。中华文艺协会在上海召开临时大会,除发表对李、闻惨案告世界学者书外,田汉还建议由留昆明的“冬青社”成员李广田、何林两人搜集整理闻一多先生的遗著。李广田在血的教训中更加惊醒感奋,决心踏着民主斗士的血迹前进。他赞扬闻一多先生:“他的血并不是染成一朵无名的野花,也不仅仅染了他脚下的枯草,而是染红了无数人的心,使千万人站起来,为民主、为和平、为一个新的人民中国而奋斗!”

        1946年夏天,西南联合大学解散复员,李广田到天津南开大学任教。1947年5月20日,平、津、沪的学生举行反内战、反饥饿、反压迫的游行示威,他积极投身于革命洪流,与几位教授肩并肩,手 挽手,和进步学生一起,高呼“要吃饭,要和平,要自由”的口号,行进在队伍的前列。慷慨激昂地发表斥责国民党法西斯暴行的演说。5月21日《大公报》登载:“李广田有疾恶如仇的精神,他的谈锋,他的笔,无一不指向黑暗、落后、腐败的势力;他们演讲总是吸引不少的听众”他的名字被列入了国民党黑名单上,受到了国民党反动当局的通缉。但他毫不畏惧地表示:“决不退缩”。经过斗争的锻炼,他政治思想更成熟,革命立场更坚定了。

        为形势所迫,经朱自清的邀请,李广田转至清华大学任教。 1948年李广田秘密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这时,北平解放指日可待,党指示他以教授的身份团结知识分子,保护学校。他不辞劳苦,做了大量的卓有成效的工作,8月份的一天,一批军警杀气腾腾地闯入清华园抓捕进步师生,李广田和几位教授“陪同”反动军警一起搜査。他们哪里知道,此时的李广田已是地下党员,由刘仁同志经常与之联系。此时,中共北系党总支书记梁朋正在他家藏着,他是清华党的地下工作者,是敌人要逮捕的名单中的一个。直到22日 晚,敌人又大搜捕才转移他处。

        1949年1月31日,北平和平解放了,这座闻名世界的文化古都完好地回到人民手中,清华园也获得了新生。清华园门楼下贴出了大红布告:“中共清华大学党支部名单:何东昌、屠守锷、樊恭杰、李广田……”李广田任中文系主任,后升任副教务长。是年7 月,他参加了第一届全国文艺工作者代表大会,并当选为全国文联委员、理事,他写完《哀悼朱自清先生》一文后,着手编辑《朱自清选集》、《闻一多选集》。还出版了长篇小说《引力》(1945年抗战胜利前夕完成)。《引力》记述的是女教师梦华不甘心在沦陷区过亡国奴生活,历尽艰险到大后方寻找丈夫孟坚,而孟坚在梦华到来之前却到延安去了的事情。几年间,相继出版了散文集《金坛子》、《日边随笔》,文学短论《文学枝叶》、《文学书简》、文艺评论《论文学教育》等。

       1952年,高等院校调整,毛泽东主席亲自签署任命书,调李广田任云南大学校长兼党组书记。他不讲条件,不计较边疆的艰苦,愉快地接受任务。他说:“我们做共产党员的不去,谁去呢?”他身为校长,不论是作大会报告还是小会发言,一律自己起草讲稿;为了青年教师的外语进修,他亲自出题,主持考试。师生赞喻“广田同志是用诗人的热情来办大学的。”他在自己《教育诗》中写道:

请不要责怪我没有创作,

我的创作很多很多,

我写下了教育诗篇,

用了我们党的教育政策。

我的诗句多么嚓亮,

我的篇幅多么宽广,

我的诗不能在诗刊上发表,

因为他容不下这样的重量。

       同年,李广田兼任省作家协会副主席。1956年当选为中共“八大”候补代表,列席了党代会。

        1958年大跃进开始,他满怀激情地带领师生参加“大炼钢铁” 的群众运动,积极投身于教育革命实践中去,写下了不少歌颂大好形势的诗篇,后来结成《春城集》。但当看到“大跃进”中一些问题时,他毅然以共产党员的责任感,直率地阐述自己的观点。例如他看到学校劳动太多,严重影响教学质量时,他说:这样下去会“把云南大学办成云南小学”。他对当时的“大破资产阶级法权”、“拔白旗”等整知识分子的运动表示不满,说这是“用精神棍子打人,打在他们身上,疼在我的心上。”他责问历史系主任:你们的伟大创举是什么?是叫刚入学的新生苦战三昼夜,编三年级的世界史讲义。这不是破除迷信,解放思想,这叫误人子弟,图财害命!为此,他被扣上“右倾机会主义分子”的帽子,受到降职处分,让他去管伙食。

        1961年,中央决定对他的问题进行甄别。但当他参加历史系的一个党员大会时,会上有的同志检査自己没有当好党的驯服工具时,他脱口而出:“什么工具,又不是桌椅板凳。”这句话又捅了漏子,不仅没有得到甄别,反而被狠批了一通。他回到家,对女儿李岫说:“你看,爸活了半辈子,还没学会说谎话。1962年,中央对李广田的问题进行了甄别。他得以平反,心情舒畅,深感党对他是信任的,又提笔整理了傣族传说《一滴蜜》、长篇叙事诗《线秀》,用了半年时间,在认真研究原有版本的基础上,整理修订了撒尼族长诗《阿诗玛》,并担任《阿诗玛》影片的文学顾问。还整理修订了少数民族诗集《金花银花献给毛主席》,对民间文学的挖掘整理做出了显著贡献。《花潮》、《山色》、《或人日记抄》,这是他留下来的最后三篇散文。解放后的散文,数量不多,但歌颂什么,反对什么,方向明确,爱憎分明。代表作《花潮》则以火一样的热情描写了人们到昆明圆通山看花的情景。“春光似海,盛世如花”的描写是出自肺腑的,对祖国、对人民的歌颂和赞扬。李广田留给人民,留给社会 20余种著作,约200万字。他的著作先后被日本、香港及东南亚国家翻译成多种版本。

        1966年“文化大革命”一开始,《云南日报》头版头条通栏大标 题“打倒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李广田”。此时,他本人还蒙在鼓里, 弄不清怎么回事。他哪里知道,江青早已点了他的名,“要干掉西南的几个烂文人”!当时掌权者声色俱厉地宣布:“你的问题已经定了性,是敌我矛盾!这次运动只整你一个人,因为我们都不写文章……。”李广田很快被监禁:拷问、批斗、罚跪、拳打脚踢,围着操场弯腰跑圈,脖子上用铁丝挂黑牌、戴高帽游街等,受尽了摧残。被折磨的骨瘦如柴,体重只有几十斤。但他坚信“黑暗是暂时的,光明一定会到来。他偷偷地对妻子王兰馨说:“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哪知,1968年11月2日夜,李广田被迫害致死。人们在昆明市郊区莲花池里发现了他伤痕累累的尸体。他满脸是伤,腹中无水,头部被重击,脖子上有绳索勒的痕迹。当在旁的一位老人随口说了句“真是水深火热呵! ”于是以“同情李广田”罪被批斗、拷 打。

        1978年秋,李广田10年沉冤得以昭雪。1982年5月,骨灰安放在北京八宝山革命公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