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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Administrat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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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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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仲子独特的否定
——《遗盖》读后
《遗盖》可谓一篇奇文,趣文,幽味绵长,宛如绕梁三日之妙音。
陈仲子对现世神圣私有财产,如此贬斥漠视,如此可有可无,如此平淡无奇,确实悖逆常人之情,悖逆常人之理。其怪异可笑,矫情作秀,又可谓常人眼中傻冒中的傻冒。然而,在穷兵黩武、屠城略地、杀人盈野、江河淌血的战国乱世,在杀人越货、图财害命、视财胜命的抢攘暗世,窜出来陈仲子这样一个“妖怪”,打破社会游戏规则,不按常规出牌,是否也有几分可爱呢?甚或几分大可爱呢?是否也有言外深旨而值得沉默的大多数世人沉思呢?
汉朝校勘典籍成就卓著的刘向,一反《孟子》、《荀子》、《韩非子》、《淮南子》贬斥讥刺、全面否定陈仲子的舆论潮流,最早较为理性而公正地评价陈仲子,并校勘整理了《於陵子》十二篇。刘向仅用了“违远中庸,取讥通人”八个字,就对陈仲子种种极端的言行,概括无遗,无庸多言。称赞是“齐之廉士”,“砺志洁身,亡有疑贰者哉”,不像同时代有利害冲突的竞争对手孟子们那样,不仅“廉士”的帽子不让世人给他戴,还嘲笑挖苦他,连条蚯蚓都不如。不过,也得公正地说一句,陈仲子的大名(怪名也罢,恶名也罢)能够绵延两千年,第一大功劳也非孟子莫属。凡读“四书”的人,谁不知道陈仲子呢?孟子的评价有些逻辑混乱,一面说“齐之巨擘”,一面又说连条蚯蚓都不如,留下了太多的矛盾空间,足够后人开打口舌之战的。
刘向认为,读读《於陵子》,“有益道教”,对王公贵族、对世人的思想道德教育有好处。陈仲子是个思想家,他的思想体系“持之有故”,“言之有理”(荀子语)。但他绝不是治世者,更不是政治家。从治理战国乱世的角度与现实来说,孟子、荀子、韩非子、淮南子批评陈仲子的话都有一定的道理。陈仲子走得太远了,太极端,太偏执,似乎像神经病患者,其实他是社会神经病患者。假如不从战国时代和社会发展的层面审视陈仲子,不善于从史料堆砌的密云中走向历史的真实空间去体认陈仲子,我们对陈仲子及其时代的纠结便永远不可能深入到骨髓。学界历来流行一部分时髦学者总喜欢在历史肤浅的肚皮上跳舞或跳大神,弄些狂轰乱炸的、嬉皮笑脸的飞言流语,招摇过市,但精神思考常常十分贫困与苍白。现如今,对形而下的偏执与追捧,对形而上的无知与漠视,最容易使我们陷入历史坚硬的罗网。
刘向认为,《於陵子》中《先人》《梦葵》诸篇,“亡歉幽昧,足有严慕者”。历史证明,刘向的眼光是突破性的洞见。先后出现了一大批陶渊明、陈子昂、张说、王维、杜甫、钱起、吴筠、李德裕、李颀、贯休、张九龄、元稹、陆龟蒙、林逋、董嗣杲等诗人骚客的追捧“严慕者”。至明朝,绝世奇才徐渭,为《於陵子》十二篇所折服,“子终实获我心矣”,“爱不释手”。他推崇说,《於陵子》中的“野趣奇情,尝者自解,谓人人皆好之不能,谓人人必不好之亦不能也”。因此,他将《於陵子》一书再次刻板印刷,“以公诸同志”。有明一代,《於陵子》盛行于世,时代思想潮流使之然也。吾侪研究陈仲子,绝非一味地力挺陈仲子,为陈仲子唱赞歌,更绝非为今人立标定则,仅仅是探讨其思想资源的“合理成分”,供今人借鉴参考,即古为今用,不让桑梓这一特立独行的思想家,含冤于地下耳!
不入古人之室,莫操古人之戈,更莫像袁腾飞们乱扔今日之导弹原子弹。笔者再次重复前面两句套改的诗句:官火烧不尽,民风吹又生!清代诗坛盟主、吾之先祖王渔洋就认为《於陵子》是伪书,《四库全书》把它打入另类。根子在哪里?根子在荀子批评的“夫富贵者则类傲之,夫贫贱者则求柔之”。凡是富贵者,他一律傲视,不与相交为伍;凡是贫贱者,他力求温顺地亲近,与之相交为友。陈仲子的官民之别,立场鲜明。陈仲子能够穿越两千年官本位历史的遮蔽,走到今天,应该说“天意难违”,即民意难违也。刘向《说苑》中云:“齐桓公问管仲曰:王者何贵?曰:贵天。桓公仰而视天,管仲曰:所谓天者,非谓苍苍莽莽之天也。君人者,以百姓为天。”管仲“百姓为天”的民本思想足够鲜明与高大,陈仲子是古齐民本思想的另一特异表现。那么,管仲为什么登上了历史贤相的宝座,而陈仲子却落入了“历史丑角”的这步田地呢?总根子就在于《遗盖》中所体现出来的陈仲子对神圣私有财产制度独特的否定,又用自己独特的实际行动,即操起孙悟空之金箍棒在私有制神坛上狠狠砸了两下子,私有制魔窟中的白骨精现出了原形,招来了一片杀伐之声!陈仲子与这一历史命题的方方面面,笔者将一一做出自己的解读。
又及:正月十五、电闪雷鸣、漫天飞雪的特异环境中写下以上文字,权为“於陵夜雪”的现代版本。
齐由山人 2010.2.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