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对临池郭庄村历史文化的初步考证

曲延庆


        2012年春,我和李福林同志受邀为临池镇郭庄村编写村志。对于郭庄,我过去知之甚少。入村了解村庄的历史,一无资料记载,二无内容可寻。这对于编写村志的人来说,无疑是在做无米之炊。通过后来深入访问,我们发现了几个特殊的地名,挖掘这些地名的由来,后面都有一个残缺不全的传说故事。在郭庄村的范围之内,过去曾有着这样几个地名一一东听、和尚墓、姑坟坛、青石桌子地等,这在郭庄的地块名称中成为方位和地点的重要依据。郭庄村东过去曾有个大寺,村民们有的说叫怀仁寺,有的说叫报恩寺,为何有两个说法,村民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就是这样几个支离破碎、没有联系的传说,便是我们了解郭庄村的全部“悠久历史”。

        相传过去郭庄村东有一座怀仁寺和一座尼姑庵,寺庵中居住着上千名僧人和尼姑,他们都是得罪了官府,被逼逃出来的绿林豪杰。为了躲避迫害,以出家为名,隐身在这里,每日习武练功,以待时机。这便是怀仁寺的传说。

        郭庄村东有一条很深的沟,沟中旧有一条路,是此地直通济南的大道。据说此沟很深很长,地势险要,沟中树木参天,浓荫密布。又传郭庄村东为古战场,为兵家必争之地。至今人们还流传着说书人的鼓词:“红砂沟,万丈深,树木廊林。碌碡桥九十一栋,流水滔滔。人走东,车往西,人仰马翻。想当初,摆战场,打下了江山。”当年,在红沙沟南曾有一个用木料搭建的高大的暸望塔,以观望敌情,因而,此地得名东听。这里不仅有暸望台,地下还有古地道。通过村庄,直通山里。

        在郭庄村西南一块叫猪头腮子地片内,旧有一座和尚墓。墓东西长约20多米,南北长有15米,高约6~7米。传说旧时郭庄村东怀仁寺内的和尚因救济抗暴的义勇军,被官兵全部杀害。事后,义勇军和群众将众和尚尸体埋于此,并用衣服兜土筑起这座高大的坟墓。

        郭庄村东、白泥河西岸有一个大坟,叫姑坟坛。墓周长数十米,高5~6米。旧时怀仁寺东有座姑姑庵,里边住着很多尼姑。尼姑们当年与怀仁寺和尚起救济抗暴的义勇军,同时被官兵杀害。事后,义勇军和群众将尼姑尸体集中埋于白泥河西岸,并堆起这座大坟。

        如果单从民间流传的传说来看,这只能算个历史的悲剧,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但是为了编写村志,为了追求历史的真相,我们经过反复揣摩传说的历史价值,分析故事的来龙去脉,渐渐地从中发现了这些传说之间有着一个必然的联系。我们发现,这4个传说故事似乎都牵连到一个地点一一怀仁寺;两个大墓掩埋的是死难的僧人和尼姑,似乎也牵连着一个重大的历史事件。这使我们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的曙光。从此不再于对传说故事无可考究的传统认识,大胆地抛开虛无飘渺的朦胧外衣,从历史的角度寻找可以解释缘由的依据,力求发现有历史价值的真实的东西。

        虽说是传说,虽然现在寺和墓都失去了踪影,但是郭庄村五六十岁的人们,都还见过大寺和这两个大墓。和尚墓和姑坟坛都很大,墓址底部直径都在20多米,封土很高。由于公社化集体时,生产队饲养牲口,推土垫栏,积攒土肥,把和尚墓的封土都利用了。而不幸的是,姑坟坛在2010年时还有高高的封土,后被工业园中企业占据,平整做了院子。而有名的怀仁寺在文革前还保存完好,也毁于“文化大革命”中。由此说明,寺和墓确实是存在的。

         2004年,郭庄村在修东外环路时,曾出土了大量锈蚀的刀、枪、剑、戟和瓷器碎片。众多兵器的存在,也为印证这里曾是古战场的说法提供了一个依据。村内人们都知道,古地道在村内有两个洞口,一个在李兴桐家的水井里,一个在刘宗范家中的地窖里。村外亦有两个洞口,均在村北河崖峭壁上,一个朝正北,一个朝西北。年长的人们都亲眼见过,后来为了安全,才把洞口堵死了。

        2004年,村内拓宽中心街时,推土机曾掉进洞中,当时的书记赵希法曾下去看过洞。因时间久远,洞中多处塌方,早已不通。由此也证实,古地道的存在和传说是真实的。

        红砂沟也是郭庄的重要历史的见证,由于历史的变迁,现在已再不是村庄出入的必经之路。由于人们耕种和填埋垃圾的因素,红砂沟也没了传说中“万丈深,树木廊林”“流水滔滔”的景象,只有那些深切的红砂石壁和高大挺拨的白杨树,让人们可以想见当年林木葱茏,阴森险要的景象。

       我们在传说和现实中来回穿梭,我们坚信这些传说中必然有着真实历史的成分。因为是历史上遗留的印记,我们无从知道它到底有多久远,只能在苍茫无际的历史的长河里慢慢寻找。

        我们又回到了传说的起点,我们从和尚墓和姑坟坛的存在时间开始了解,创根问底。一些村民虽不能说出确切的年代,但是他们都说,从老辈的人相传,这两个墓不算太久远,也就是一百五六十年的光景,也有的说不足二百年。这就为我们的考证大体界定了个历史时间段一一在150~200年之前的清朝晚期。我们又追寻和尚墓和姑坟坛的由来。由于僧人和尼姑是援助和接济反抗官府的义勇军而被杀。这就引申出来两个问题,一是这支农民义勇军到底是支什么样的农民起义军,二是这里必定爆发过惊天地、泣鬼神的浴血奋战,这与古战场的说法是吻合的。从这两个墓塚规模的巨大,说明里面一定埋葬了许多人,而且也不是一般的力量能建成这个规模的。按照常理,埋葬一般和尚的墓地,也绝不会这么大。

        为此,我们开始利用所能查找到的新编《淄川县志》和《清实録》等历史资料,依据“150年左右”“起义军”这些条件,进行历史事件的比对。从而发现,清朝咸丰年间,在太平天国运动后期,捻军一部进入山东,曾被清将僧格林沁率领骑兵围剿。捻军转战山东,给了清王朝以沉重打击。但是由于没有建立牢固的根据地,失去后方支援,捻军只有率部转战。咸丰十一年、同治元年、二年、六年曾先后4次进入淄川县境。特别是同治六年(1867年)十一月,捻军部进至磁窑坞、岭子、王村一带,清军的马队也曾围剿至此。

        这一发现使我们如发现了新大陆一般,考证出现了曙光。我们又继续深入探讨,从淄川县的历史古籍中,追本寻源。当查到《淄川县志》(宣统本)时,在《再续兵事》里有这样两段详细记载:

        “咸丰十一年二月十一日,淮南捻匪合发匪数十万,由莱芜青石关入博山境,遂扰淄邑。分两股,由奂山西循范阳河北下,至红薄坂与西路乡勇接仗。乡勇溃,贼乘势而前,焚十字路店房,直扑周村,为长山乡勇所阻,乃四出劫掠。东至荆山寺,西至长白山,数十余村尽遭茶毒,对九峪杀戮尤甚。凡三日,贼始尽赴周村……”

        “同治六年十月,捻逆余孽不满千人,突自东南山窜入淄境。自县南而西行,甚仓皇。至磁窑坞,始放火焚掠。自岭子以西,至王村附近十余村大被劫杀,信宿乃去……”

        由于捻军来到淄川的时间,是咸丰十一年至同治六年间,从公历上算是1861-1867年间,距今正好150年左右,符合人们传说记忆中的时间范围:捻军又是太平天国起义后期的北方农民起义军,也符合传说中“抗暴的义勇军”的说法。特别是同治六年捻军到王村的记载,与传说的时间、事件,也极为吻合。因此,我们断定郭庄村的传说故事,一定与历史上“捻军转战淄川”这一大事件有关系。如果这一推断成立的话,那么几个看似毫不相关的传说也能顺利成章的串联起来了。

        与此同时,我们也查证了民国三年的《邹平县志》和《邹平通史》,得知同治六年(1867年)十月,东捻军曾进入邹平县境。年底,东捻军在寿光等地遭重创,队伍损失殆尽。这种说法也与《淄川县志》记载相吻合。说明东捻军曾到过淄川磁窑、岭子、王村一带当是可信的,获得和尚、尼姑的救济也是可能的。

        同时,我们也排除了救济同时期的淄川刘德培起义军的可能。因为刘德培一直占据淄川城,后被攻陷。刘德培率军向淄川东南突围,兵败被杀。而郭庄在淄川城西北,与此正南辕北撤,毫不相干。这使我们更加坚定了这一推断。不妨复原一下事件的真相:郭庄村东怀仁寺是一个很古老很大的寺院,里面住着几百个僧人。他们大部分是些反抗官府、杀富济贫的绿林豪杰,身怀武功,借出家为名隐身在此,等待时机。为防备官府的追杀,他们在白泥河的对面高岗上,筑起了高高的暸望塔,以观察敌人动静。寺院通过深深的红砂沟,可直达暸望塔。暸望塔下有一条地道,可直通山区,地道中暗藏兵器,以备不测之用。

        咸丰六年十月,捻军一部转战淄川境内,被清军追赶的人困马乏,粮草断绝。一日来到王村附近的怀仁寺。怀仁寺里的和尚们对捻军处境十分同情,乃留宿施饭,供给给养,掩护出境。后官兵追剿到此,得知僧人、尼姑救济了起义军,欲捣毁寺、庵,僧人与尼姑奋起与官军激战,终因寡不敌众,除少数人通过地道逃走外,大部分僧人、尼姑修遭劫难。

        后起义军返回,把被杀的僧人集中掩埋在郭庄村西南,掬土为冢,人们称为和尚墓。将死难的尼姑集中掩埋于郭庄村东一高岗上,人们称此墓为姑坟坛。怀仁寺也由此改称报恩寺。这应该是事件的来龙去脉。

        推论归推论,因为没有更为确凿的历史资料去考证准确,也没有充足的时间继续挖掘,我们只是提出了一个初步的推断,也算作编写村志中的一个意外收获吧。更为准确的考证,还望后来有识之土再继前足。

        当编写村志到了审稿阶段,郭庄村的党支部书记、村委会主任李继义向我提出了一个问题。他说没想到你们从传说中挖掘出了我们村的历史,这是一个很大的事情,为我们发展郭庄村的文化提供了依据和条件。为了保留下这段难得的历史,我想刻几块石碑,将这几个历史文化遗址的由来,用你考证的历史推论真实地记载下来,永远流传后世。我欣然同意,也由衷地敬佩李继义书记这一高瞻远瞩的历史眼光和立说立行干练的工作作风。经过半个多月的审定和刻制,5块郭庄村的历史文化遗址碑,最终于2013年5月竖立在了郭庄村的历史遗址处。这将成为郭庄村历史的见证,也是郭庄村文化源远流长的历史起点。

                                                                                                          (作者系邹平市原政协副主席)